灵佑禅师扫着石阶上的积雪,扫帚突然停在半空。
小弟子慧明蹲在梅树下抹泪,面前躺着只冻僵的麻雀。
老禅师拾起麻雀,轻轻放在晒经石上。
远处传来胡商与歌姬的调笑,惊飞了殿角铜铃下的寒鸦。
三年前有个卖炭翁,日日往寺里送银霜炭。
有回他淋了雨发热,慧明连夜煎药照料。
未料半月后,卖炭翁竟带着衙役来索要"被偷"的翡翠扳指。
第三日清晨,翡翠变成了粗陶片。
卖炭翁瘫坐在地,原来他赌输了家当,便想讹诈寺院。
当天晌午,他被追债人打断腿扔在雪地里。
晒经石旁的百年老梅,向南的枝条花繁叶茂,北面的却布满虫蛀孔洞。
慧明常把积雪堆在北面根部,老梅却日渐枯萎。
慧明忽然想起:去年冻死的麻雀,开春时被蚂蚁搬进梅树根,今冬这枝头花开得格外艳。
晒经石上的茶渍,正渗进麻雀羽毛覆盖的土层。
腊八那天,胡商带着波斯地毯来布施。
慧明气呼呼不肯接,灵佑禅师却邀他喝陈年普洱。
紫砂壶嘴腾起的热气里,浮现出长安城的海市蜃楼。
胡商突然打翻茶盏——他认出这是粟特商队三年前被劫的贡品!
原来那伙马贼抢了茶饼却不懂存放,霉变后低价卖给寺院。
老禅师用竹炭吸潮,竟养出了金花菌。
上元节大雪,胡商酒肆失火。
慧明冲进去救人,却被倒下的梁柱压住。
浓烟中浮现卖炭翁扭曲的脸——原来他记恨当年断腿,故意纵火。
千钧一发之际,当年讹诈寺院的卖炭翁竟跛着腿冲进来,用身体顶住燃烧的房梁。
慧明获救时,看见胡商抱着烧焦的账本痛哭,里面夹着女儿病重时写的祈福经。
三年后,慧明在洛阳遇到胡商。
他散尽家财建了济病坊,而当年救人的卖炭翁成了巡夜更夫。
正月十五那天,老更夫为救落水孩童身亡,百姓在他坟前种下十里梅林。
灵佑禅师圆寂前,慧明终于问出困惑:"善人为何总遇劫难?
老禅师指向佛龛后的暗格。
里面存着鉴真大师的袈裟碎片,虫蛀处用金线绣着《心经》;
还有半块霉变的茶饼,菌丝在烛光下如星斗闪烁。
殿外传来钟声,惊落满树梅花。
慧明忽然明白:善人的苦难是落在心田的梅子,恶人的福报是开在刀锋的桃花。
当他在三十年后成为住持,总在雪夜给乞丐的破碗倒热茶
——那碗底的裂纹,恰似当年老梅的枝桠形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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